卷拾．第九十七回 倆倆交心瑱琦釋懷
自從瑱琦夜闖公爵府為卓天雄鐵鞭所傷，她的心情一直沒有回復過來。這也難怪，雖說她拜入黃藥師門下學了一身武功，這大半年來隨我行走江湖，經歷數次惡戰也都化險為夷。前次因為我魯莽跟蹤威信鏢局的鏢隊，瑱琦被人圍攻幾乎受傷，幸好李思豪、慕容復等趕到相救才幸免於難。而我竟不知汲取教訓，硬要把瑱琦帶進公爵府，結果一場混戰，瑱琦左臂吃了一記鐵鞕，更差點命喪卓天雄掌底，險死還生的打擊絕非一時三刻能夠復元。
我自進入群俠世界，先與余滄海結怨，又得罪了嵩山派，之後被被誣陷勾結日月神教被逼千里逃亡。隨著對手越來越強，受傷一次比一次嚴重，我漸漸有所覺悟，就算哪天走了霉運Game over，也早有心理準備了！瑱琦卻大不相同──她這個從來不打電玩的女生，驟然進入比真實更真實的虛擬世界，怎能夠短時間內適應過來？實在是我太過大意，見她習得一身好武功，又在錢塘江上救了我，竟忘記她不喜打殺的善良本性，老想讓她更多的參與遊戲。其實瑱琦跟隨黃藥師這種武林名宿學藝，功力突飛猛進是理所當然，唯其心理狀況卻沒能與武功同時並進，甚至遠遠落後。
群俠世界雖然是遊戲平台，卻真實地反映了江湖的險惡和殘酷。瑱琦一直在桃花島生活，她的心情跟初到此地時根本沒有分別。如今想來，瑱琦在神龍島與程英、焦宛兒合力擊殺五毒教齊雲璈，揚州城外與日月神教一場惡鬥更不知傷了多少人，大抵已在她心裏留下陰影，只不過積存下來沒有發作而已……到得自己幾乎身死，負面情緒終於爆發出來，她亦隨之崩潰了。
說是崩潰可能太誇張，然而瑱琦傷勢已然無礙，精神卻始終萎靡不振，難免教人擔憂。
慕容復沒有出現，但李思豪和沐劍聲均與其相熟，沐劍聲更已在這兒住了數天，於是由他作東、張羅酒食招呼我們。瑱琦果然留在房裏休息，侍劍送去飯菜亦被拒諸門外。
「這次夜闖公爵府可真十分凶險，若非你劫持了福康安，我們能否全身而退亦未可知。」李思豪見侍劍把飯菜奉回，一邊替我添酒一邊說道：「……韓姑娘更險遭卓天雄毒手，即便當時強敵在前無暇驚恐，事後想起自然心有餘悸。趁著我們寄居此處，賺得幾日休閒，阿一你必須好好開導她！」
我點頭表示明白，這一頓酒菜雖然豐富，於我也是如同嚼蠟。
* * *
夜涼如水，我心裏老記掛著瑱琦，如何能有睡意？在後花園踱了幾圈，依然心亂如麻，當下不再猶豫，逕向瑱琦房間走去。
我在門板上敲了兩下，便聽瑱琦小聲問道：「誰啊？」我細心留意她的聲音，估量她還沒入睡，才說：「Hey！是我。」
半晌，瑱琦拉開了房門。我們面對面佇立著，又過良久我才說道：「我進來坐坐。」
瑱琦緩緩點頭，「OK。」
我和瑱琦現實裏各有戀人，然而進入群俠世界兩年有餘，始終不肯定是否真有回去之日；再說儘管是個電腦遊戲，我倆的經歷仍然充實、豐富、難忘，因此在洞庭湖邊，我和瑱琦決定不再糾纏於現實世界的瓜葛，釋放自己的真實感情而成為戀人，至今已經兩個月了。
兩個月的愛情還是「蜜月期」吧？至少不應該冷卻下來，卻也會受到一些客觀因素所影響──譬如最近一個月，我倆與李思豪、袁冠南等同行，哪裏還有二人世界？要知道古時候談戀愛的方式跟現代截然不同，人前必須含蓄守禮，即便夫婦也要相敬如賓嘛！依著那種作法豈不心癢難煞？我只能夜裏潛進瑱琦房間依偎溫存一番，也怕別人察覺、臉上不太好看。至於在完成遊戲的大前提下，混入掌門大會、夜探公爵府等活動非但不能培養感情，簡直就是掃興！
且如前述，瑱琦受傷後變得沉默寡言，更像是想要逃避我。
我在瑱琦房間裏的八仙桌旁邊坐下，笑道：「有沒有練功？把內功練上一遍，當可收行氣活血之效，對你的精神很有幫助！」瑱琦理應沒受內傷，但她神情萎頓，倒像是大病未癒的模樣。
「不用了，」瑱琦眼圈兒有點青黯，坐在我對面說：「我的傷勢已好得七七八八，精神也很好！」
「這話沒有說服力吧！胡斐、李思豪都看出你的問題了。」我真的十分擔心，說道：「你這陣子總提不起勁，不但少說話，更少跟我說話！」
瑱琦右手提起茶壺，問道：「你是怪我對你冷淡嗎？」
「我想說的是妳很奇怪啊！」我吸了口氣，說：「我哪會怪你？要怪也是你來怪我，因為我大意胡來，結果連累妳受傷和受驚……」
「怎會和你有關？」瑱琦在兩個杯子都斟滿了茶，把其中一個推到我的面前。
「是我要妳去涉險嘛！先前在河南已經試過一次，而我竟然重蹈覆轍，實在不值得原諒……」
「我明白你的意思，」瑱琦語氣出奇地平淡，「這是一個遊戲，我和你都是玩家……你覺得我應該出一分力吧？」
「不是這樣！」我並不認同，卻又不知怎麼解釋，想了一會才說：「我希望你也能投入到遊戲裏面……無論將來能否回去現實世界，這段經歷也會成為我們永遠的回憶，如果能夠好好享受過程，不是比將之當成苦差強上百倍嗎？」
瑱琦呷了一口茶，說：「我知道。就算無端被扯進遊戲世界，就算不破關便要滯留此處……打從開始你就沒有一絲反感，而且很享受這個遊戲啊！」我不否認這個，而且早跟瑱琦說了，不知她突然提起是何意思。瑱琦又說：「對你而言，就算永遠無法離開也不會有甚麼問題吧！」
「有你作伴，我還有甚麼遺憾？」我搖頭道：「可是我一直努力經營，就是為了完成遊戲，帶你回去現實世界……這是我對你的承諾！」
「我卻情願留在這裏。」瑱琦突然說道，教我呆住了不懂反應。瑱琦繼續說：「我曾經這樣告訴你吧？在桃花島住了一段日子，我已把師父和師姊當成真實的人，感情和親人一樣親厚，也習慣古代淡然恬靜的生活。不過我說情願留在這裏，卻是因為我抗拒遊戲過程的打打殺殺……原來即使學會武功，我的想法和以前一樣，根本沒有改變！」
瑱琦所言和我猜測相去不遠，我剛剛嘆了口氣，她又說道：「我不想傷害別人，更不想被人傷害……我心裏的驚懼尤甚於身體的痛楚！我情願留在這裏，並不因為享受遊戲，相反是逃避……我真想躲回桃花島去，永遠不履足中原！」
我望著瑱琦，沒想到她的反應竟是如此強烈。「Sorry，我沒體會你的心思，還一直把你向前推，的是我不對！」
「雖說無心，當初是我自己下載遊戲嘛，」瑱琦搖頭苦笑，「進入遊戲世界又不願遊玩，怎能夠怪到你的頭上？其實我是恨自己無用！」
我拍胸口許下豪情壯語：「瑱琦放心好了……我要憑一己之力達成華山論劍的條件，繼而成為武林盟主，把你帶回現實世界，你只管返去桃花島靜候佳音！」
瑱琦凝望著我，不知過了多少時候，把一只玉手搭到我手背上面，「我不過是發洩一下，難道這個年紀就要躲到桃花島歸隱？今日那個沐劍聲提起武林大會，我原本打算去找師姊……現在甚麼都說了出來，登時覺得開懷不少。有話憋在心裏好辛苦，越想越鑽牛角尖，如果你今晚沒有找我，我明天大概真會起程前往那個叫襄陽的地方。」
「襄陽可是戰場啊！你會見到更殘酷的事情。」我反握瑱琦雙手，「所以說，我們一定要坦承相對……我們是戀人也是拍擋，你有心事不跟我說，難道跟NPC說？即便把他們當真人，也有許多事情不能告訴他們。」
「我明白了。」瑱琦微微一笑，語氣神態也起了明顯變化，不似之前那麼萎靡疲累，「這次離開桃花島，我自以為已經成長，原來只是一味逞強……但有你的諒解和支持，我應該可以克服軟弱、跟你並肩作戰。」
我心中輕輕舒了口氣，轉換話題道：「在這以前，你就當軍師幫忙分析情報，對遊戲進度也很有幫助，用不著親身涉險……老實說，我見你受傷，心裏也不好受！」數日以來瑱琦鬧情緒，許多事情我都沒跟她說過，此時便一一告訴她：「……除了我們之外，各方勢力也千方百計要爭奪神石，已確認的便有福康安與及日月神教。福康安不知從哪裏得到神石，卻又給日月神教兩名長老來個『黃雀在後』，累我們白白跑了一趟。再說，海寧血案固然可能是福康安或日月神教所為，也不排除那個『玖』字真代表九流！總而言之事情變得混亂之極……大概真的讓D-34說中，NPC們都活了，逕自去爭奪本來屬於玩家的神石！」
「這個遊戲原本就要求我們想法子從NPC手裏取得神石，現在也沒差啊！」
「當然不一樣！」我蹙起眉頭，思索著說：「起初可能只需要完成某些特定條件，如今越來越遍離原著，變成了一個又一個未知數！」
瑱琦咬了咬下唇，說：「雖然失諸交臂，至少確認了其餘三顆神石的存在……只要找齊鴛鴦刀，便能向鑄劍山莊莊主換取神石情報；日月神教手裏至少也有一顆……當然還有紫禁城太和殿御座上面那一枚啦！」
「知道歸知道，卻是無從入手啊！」我嘀咕了一句，又跟瑱琦說起韋小寶交給我的藏寶圖。「……Anyway，我查看過油布包裏的東西，足足二三百片羊皮紙碎，看來能夠重新組合出一幅完整的羊皮紙！」
「又一張藏寶圖？」瑱琦語氣十分懷疑：「這個群俠世界到底有多少張藏寶圖？是否每一張藏寶圖都能找到寶藏？」
瑱琦最後那條問題實在發人深省，我從懷裏取出油布包打開，小心翼翼的把羊皮紙碎全倒出來，「現實中的確有許多假藏寶圖，至於這個遊戲會不會有類似安排，我卻不敢肯定……如果能夠隨時進出遊戲，以尋寶為職業也很不錯！好像《奪寶奇兵》或《盜墓者羅拉》般……」
「我是你的軍師，該幫你把地圖砌好，但……」瑱琦一邊擺弄那些羊皮紙碎，一邊說道：「這是你結拜兄弟交你保管，看一下是無妨，砌出來不太好吧？砌好了的話你要不要去尋找？找到了會不會與他分享？你佔大份還是他佔大份？」
「你還真是惡趣，」我哈聲說：「怎麼？跟我玩『人生交叉點』嗎？」
「這是考驗人性的遊戲！」瑱琦強調道。
「放心好了，這個遊戲玩不成啦！因為我已從袁承志那裏得到一幅藏寶圖，不至於要黑了結拜兄弟的東西。」我攤開兩手笑道。不過話說回來，袁承志本望找出寶藏以作抗蒙及抗清經費，如果我找到以後拿來自用，算不算「黑」了師父的東西？
「世上盡有貪得無厭之徒，誰說得準？」
我佯裝發怒，「你不會這樣看我吧？我可是你的男朋友啊！」
瑱琦笑了笑，忽然說：「不知道遊戲選單有沒有這堆羊皮紙碎的資料？不是說只要你取得的東西，『物品』一欄也會有所顯示嗎？」
我用力拍了一下額角，失聲道：「我竟然想不起這件事！那個遙控器我放到次元包袱裏頭……待會我返回房間，便叫出遊戲選單檢查一番。」
「你太投入了，幾乎忘記這是個遊戲。」瑱琦提醒我道：「剛才說起神龍教，他們既把魔爪伸延到北京，也不知其他地方是否安全……你當了甚麼白龍使，這大半年來給他們辦過事嗎？我們應該早些想出應付之策，免得他們找上門時鬧個措手不及。」
若非韋小寶提起，我是徹底忘記了神龍教這回事──畢竟經過八九個月，期間發生許多事情教我顧此失彼；就算服食了豹胎易筋丸，一年內要用解藥中和毒性，但我感覺不到絲毫中毒跡象，久而久之便掉以輕心。
我為免瑱琦擔心，始終沒告訴她有關豹胎易筋丸的事，此時想起不禁十分焦躁。洪安通要我打聽五毒教的消息，與及使神龍教和華山派結盟……兩件事我都不曾做到，要如何換取解藥？當日覺著尚有一年時間，豈料眨眼間只剩下三個月左右……那時候拜託天地會料受傷的陸高軒，不知後來怎麼樣？韋小寶沒有特別提起，大抵沒出甚麼意外吧？
這時候亦無法可想，唯有計算時間返回神龍島……此前應該想法子為神龍教辦一兩件事，再向洪安通討解藥。
我收拾了羊皮紙碎，俯身輕吻瑱琦前額，然後站起來走出房間。我倆雖然算是和好了，但瑱琦左臂尚未完全康復，不宜有太大動作，要纏綿也不急在一時。
我逕自返回房間，關上房門後順便落了門閂，走到床邊拿出藍色次元包袱。次元包袱外表看來和一般包袱無異，要是給NPC打了開來，裏面只有衣服而已，只有我這個玩家才能透過它連結三維空間，取出收藏裏面的東西。
說起這個次元包袱，還真是甚麼東西都能收藏，以前聽D-34說，就連天下第一劍也能塞進去，包袱的體積、重量卻不會改變。不過我還是習慣把英雄劍掛在腰間，最近更將之直接插進腰帶裏頭，既威風又方便。
至於一些不常用的東西，自然放進次元包袱比較妥當──好像這個叫出遊戲示窗的遙控器便是了。不過想深一層，要是被人偷走次元包袱怎麼辦？遊戲選單的「地圖」一欄可以找出次元包袱位置，如果遙控器連同次元包袱不見了，那豈不糟糕之極？
我在遙控器上按了一下，面前立即出現一個鐳射示窗。我伸手觸碰「物品」，這陣子得到的道具都詳列出來。「……《兵器譜》、還有夜行衣……哈！這夜行衣是紅花會給我準備的，從公爵府回來後我都沒有還給他們，以後算是我的了。」
除了「重寶之圖」，我沒再看見甚麼藏寶圖，正感納悶，卻發現「物品」欄的最後面有「四十二章經」的字樣！
「《四十二章經》？這部經書名字好熟！我甚麼時候得到這道具？」我皺眉思索，半晌後才猛然省悟：「《四十二章經》不就是洪安通極力想得到的東西？他還派前白龍使鍾志靈追查其下落！」我低頭望了望手中的油布包，竭力想要找出兩者之間的連繫，「我只多了這個油布包，『物品』一欄顯示的卻是《四十二章經》……洪安通不惜一切代價要找到《四十二章經》，油布包則是韋小寶從神龍教的人手裏偷回來……難道這些羊皮紙碎便是所謂《四十二章經》？它們是從《四十二章經》裏面撕出來的？韋小寶又怎麼說是藏寶圖？」轉念一想，也不是沒可能，「洪安通沒理由對經書感興趣，如果說是藏寶圖就合理得多……或許這些碎片真能湊合出一幅藏寶圖，而這些碎片原本便是藏在《四十二章經》之中……神龍教的人最終還是找到了，只不過被韋小寶『反手牽牛』，哈哈！」
看來韋小寶對我也是不盡不實，完全沒有提及《四十二章經》。我又想：「洪安通千方百計也要得到《四十二章經》，必要時我可以拿去換取豹胎易筋丸的解藥……不過也太便宜他了！」
我正自猜想，忽又發現「物品」欄裏的「四十二章經」後面，尚有顏色較淺的「5/8」字樣。
「咦咦？八分之五？這又是甚麼意思？」我捏了捏油布包，喃喃說道：「難道……難道這些羊皮碎並不湊數？我的確曾聽洪安通的夫人提及要找齊八部《四十二章經》。如果這些碎片分別藏在八本經書，而神龍教只得其五，單憑這些碎片根本不可能砌出完整的藏寶圖，因此『物品』一欄才沒有顯示出來？」
我很懷疑韋小寶是否知情──或許他早已儲齊八部《四十二章經》，卻沒全部交給我？我把油布包放進次元包袱裏，決定不去再想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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＜……未完．待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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