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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拾伍.第一四五回 弱勝強新招響頭炮

 

自從學會獨孤九劍,尤其升級後多了領悟,對我使劍有莫大幫助──要完全用獨孤九劍與人對敵,我還差着點火候,找破綻既費心力又未必找到,找到了又未必刺得着;然而夾在其他劍法裏頭,作偷襲用或奇招用,卻很有些效果。除此之外,我平常出招也不再拘泥於劍法的套路,真正懂得見招拆招。誠然,練劍都是要拆招的,但同門之間來來去去幾套劍法,遇上敵人有甚麼古怪招式,腦筋轉不過來便要糟糕。我這拆招更講求隨機應變,往往用不着使完一招,而且因為學了獨孤九劍九種劍勢,更不用考慮招與招之間的連貫問題了。

當代中國武術所以被目為花拳繡腿,其一是人們練招不練功,如果以練泰拳、西洋拳、空手道、自由搏擊的決心練好力量和體能,怎會如此不耐打?再講,盲拳尚且打死老師傅,何況其他格鬥技?招式是死的,使用時必須靈活變通,而招式越繁複,便越講究「融會」二字。世界上其他格鬥技皆重視效率,但不一定簡就勝繁──如果雙方擁有相同的力量和速度,招式的優勢便會顯現出來。

同樣應付來自左面的勾拳,如果不同角度竟有不同擋格方法,而一擋之下更有幾種不同的後着反擊,那豈不是比單舉左臂抵擋、再以右直拳攻對方面門更讓人防不勝防?問題是能否在電光火石間判斷對方來路、再決定用哪招應對,這就是所謂「融會」了。

當然招式都是有破綻的,但既能隨意變招,有甚麼破綻總能及時補救。風清揚風太師伯武功固然極高,卻未必高得過四絕,亦難以憑「無招勝有招」五字便打敗武林公認邪道第一高手東方不敗吧?

閒話說了一大堆,單講霍都手執折扇撲到我的跟前,我長劍遽出、後發先至削他拇指,霍都及時鬆開握扇的五指,只用掌心托住扇骨以避開劍鋒,真個是攻得巧、躲得妙!而我見機不可失,變招也是極快,立即轉動手腕扭劍上挑,想把他的折扇挑飛!

我的功力比起霍都固然差着一大截,但這短兵相接,以招式而論我是絲毫不落下風!霍都也是輕咦一聲,臉上有些詫異之色,可跟着便輪到我說不出話來了──我連續運勁兩次,那折扇竟文風不動,仿佛在霍都掌心扎了根般!

霍都冷笑一聲,左掌已重重拍在我肩膀上面,把我打得往後連退五六步,一條左臂登時抬不起來。眼見霍都又揮扇攻到,我忙側身迴劍擋格,連採五招守勢,總算擋住霍都如潮的攻擊,到得第六招才勉強還了一劍,此後二十餘招也是守多攻少,更有好幾次差點給折扇戳中!有道是「一寸長、一寸強」,宋青書為瀟湘子的哭喪棒所壓制,我的三尺長劍卻給一把折扇所阻,綁手綁腳無法施展劍招,當中分野不可謂不明顯!「剛才我搶得先機,未能奪他兵器之餘,更反過來給壓着狂攻……這霍都招式精妙、內力雄厚,用的雖是短兵器,招招搶至跟前,教我長劍施展不開……他這招式到底是判管筆還是蛾眉刺?」

我才想得一想,霍都又已猛攻三招,折扇扇端劃過我的右臂,登時濺出鮮血!我忍着劇痛以劍鍔擋開折扇,復以劍柄撞他手腕──霍都用折扇搶到我跟前大打近身戰,我三招中倒有兩招無法用劍鋒劍尖迎敵。但霍都左手並未閒着,五指併攏如同錐形,便要戳我腰眼。我心下大驚,右足一點向後蹤開,霍都卻如影隨形步步進逼,我還是只能側身閃避,再用劍柄砸他折扇。

「……第廿二招、第廿三招、廿四招、廿五招……廿六廿七廿八廿九招!」但聽身後有人嬌叱,喊道:「第三十招!喂喂!韃子王子,第三十招啦、你該投降啦!」

我和霍都聞言均是一凜,原來這片刻間一個壓着狂攻、一個竭力死守,雙方渾然忘我,哪裏還記得甚麼三十招之約?尤其這三十招我全落下風,守招已是十分勉強、還招更加隔靴搔癢,到底霍都自稱三十招內收拾我大言不慚、還是我豪言接他一百招狂妄自大,真是難說得很。

霍都受人揶揄,打我太陽穴的折扇慢得一慢,給我用上天梯躲了開去。我眼角一瞥,發話的又是那個剝瓜子的少女,心想我和霍都以快打快,她真能數算清楚我們過了多少招?

我心中思索,手腳卻沒慢下來,趁着霍都猶豫,英雄劍中宮直進,冒險再搶先手。霍都斜揮折扇封阻,錚的一聲與劍尖相碰,英雄劍劇震,幾乎便脫手飛甩!剎那間我想明白了,霍都能以內力把折扇吸在手掌心,足見其內功修為極深,而他用折扇作兵器,便是要好好發揮長處──兵器越短、越方便他用內力傷人!我左足一蹬,從右邊晃過霍都,繞到後面挺劍直刺他背心。「既然如此,我用速度鬥你!」

霍都頭也不回,折扇迴轉,兩下湊合又搭在劍背上。我正要縮劍再刺,霍都折扇卻轉了兩圈,英雄劍給折扇上的內力吸住,隨着折扇反方向轉動,我右腕劇痛,不得不鬆手撒劍!

但我早諳變通之理,右手五指收攏成拳直取霍都背心,同時遞出左手,逕抓英雄劍劍柄。

霍都向前急蹤,避開拳招後回身便欲反攻。我劍交右手,使出狂風快劍──因不想再被霍都內力壓制,這狂風快劍一招快似一招,希望能一舉分出勝負!實力懸殊時久戰無益,想要以弱勝強只好兵行險着了。

霍都這次沒跟我鬥攻,而是凝神拆招,扇子時張時收、招式古怪之極。霍都看似恃才傲物,其實是個機心極重的人物,他在佔盡優勢的首三十招無功而還,且被一位姑娘出言嘲諷,卻沒因此失了方寸,反而更加沉着應戰。如此一來又過了四五十招,我進退攻守不似先前狼狽,但要在霍都身上「偷雞」,卻也更不容易了。

金輪法王突然開口道:「霍都,還在磨蹭甚麼?使『狂風迅雷功』!」

霍都本已立於不敗之地,但跟我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子拼上百招,可也光采不到哪裏去。但見他臉色一陣發白,忽用掌風將我逼開,再打開扇子發聲長嘯,樹葉也給震得紛紛落下。霍都嘯聲甫止,便右扇左袖、疾風似的向我直捲過來。

這股勁風勢道凌厲,且能夠及遠,附近圍觀的群豪不由自主往後退,我首當其衝,更是刮面生疼、呼吸困難。

霍都來勢太猛,我不得不先求自保、橫劍抵擋。好不容易架開了他的折扇,卻給其衣袖掃中大腿,幾乎便要單膝跪倒。霍都出手之際,口中不住發出霹靂般的吆喝,震得我心旌搖動,好幾次出手慢了半拍,差點沒給折扇打中要害──料想這狂風迅雷功除了以凌厲內勁鼓起衣袖和扇面強攻外,那吼叫聲也是克敵制勝的一門厲害手段。

「糟、糟了!霍都這狂風迅雷功不止名字有『狂風』二字,連屬性也跟封不平教我的狂風快劍相差不遠!」雖然我使長劍、霍都卻用折扇衣袖,但兩者的招式皆又急又勁、講究先聲奪人。如果是一般電玩,相同屬性之間的對戰唯有力強者勝,實力較弱的一方更應考量相生相剋的設定,但我一時三刻想不出哪種武功可克制狂風迅雷功,始終狂風快劍(前身華山快劍)係我最熟悉、最擅長的招數,沒有更好的選擇下,不得不繼續跟霍都以快鬥快、以硬碰硬!

狂風快劍倚仗的是臂力和腕勁,狂風迅雷功則由內力催動,兩種武功根本有別,但出來的效果相似、難以衡量熟優熟劣。畢竟劍宗不長於練氣,封不平如去研習以內功為基礎的武功,那才是捨本而逐末、事倍而功半。要是由封不平親使狂風快劍,大抵不比霍都的狂風迅雷功差多少;此刻我和霍都交鋒而高下立判,那是我倆功力值上的差距所致,和武功本身無關。

霍都扇袖鼓起的勁風越發急勁,我甚至難以闖進他身周數尺範圍,劍尖碰不着他衣角,卻被其內力逼住,身法漸漸凝滯起來,上天梯也有點施展不開。這一驚當真非同少可,我在最擅長的武功上面輸了,還有翻盤的機會嗎?到得後來,我連招架之力都沒有,只能在霍都怒濤般的功擊中遊走閃避。

「我這狂風快劍使不長,看你狂風迅雷功又能堅持多久?」

儘管最後這廿招我只有逃躲的份兒,但如願支撐到百招開外,任務算得上「超額完成」了。相反霍都聽從金輪法王之言使出絕招,佔盡優勢卻沒能取勝,那真是顏面盡失。霍都連番催動內勁,加諸折扇和衣袖上面的力量相應加強,呼喝聲亦更加猛烈,武功較遜之人竟要用雙手按住耳朵,方能勉強抵受得住。

又是一聲大吼,霍都右扇左袖一起向我揮來,這股勁力比起先前四十幾招都要厲害,似乎是全力施為的最凌厲一擊!

霍都勝券在握,本不用這麼快便把勝負押注在一招之上。但他顧着面子、也受金輪法王逼迫,實在不好意思再拖下去了。

「好!我就跟你賭!」我自知實力不敵霍都,早在廿招前已只逃不打,就是為了積存力量。「我實力遠不及你,跟你一鋪Show hand倒是我的唯一勝望呢!」

我並非只懂逃跑、甚麼也沒想。我從過去四十幾招狂風迅雷功推敲他最厲害的殺着必然是扇袖齊出、只功不守。狂風迅雷功比狂風快劍優勝的地方,正是其扇袖颳起的勁風達至攻防一體,對手原是不易接近;但要想全力撲殺,必定把所有力量集中到攻擊點上,變相撤去「護身氣牆」。果不其然,霍都收招再攻,其扇袖分從左右齊向我面門直轟過來!

雖然我早設想了霍都的殺招是何模式,但不代表已找出化解之道;霍都這招厲害之處在於兩道勁風從左右而至,教我無法閃避、必須正面接招!「我也是將勝敗賭在一招上面,反正躲不過擋不了,我便反客為主!」

我向前一蹤,低頭便從霍都袖底鑽了進去!「我不記得在哪本武俠小說讀過,說甚麼『敵人招數中之最強處,往往便是最弱處』……霍都排山倒海的內勁從正面襲至,缺口正正也在這裏!」我俯身彎腰從霍都左側閃過,知道機會難得,反手拍出一掌,正是降龍十八掌中的「神龍擺尾」!自學了這套掌法,撇開日前跟唐雲峰玩玩不算,還是我第一次拿來與敵人試招。霍都來不及轉身,後腰已然中掌,不期然向前再衝出四步。只可惜我功力尚淺,霍都受創未深,但觀乎他扭曲的五官,也是奇痛徹骨了。

我回身撲向霍都,欲給他補上一劍,霍都強忍痛楚、收起折扇朝我虛指,只聽嗖的聲響,一枚鋼釘竟從他的扇端射出,向我咽喉直射過來!也是我福至心靈,這一撲劍前人後,陡見釘影便揮劍撥打,竟毫釐不差的撥飛鋼釘,再順勢把劍擱在霍都頸際。剎那間掌聲如雷,圍觀群豪無不雀躍歡呼!

我握着英雄劍的五指不敢放鬆,掌心都被汗水濕透了。直到采聲稍遏,聽得黃蓉聲音說:「我們贏了第二陣,這是一比一了!」我才算得上有些真實感──能夠在「單挑」情況下打敗功力值超過五百點的第一流高手,實是我來到群俠世界、經歷大小三四十戰所取得的最大成就!即便是僥倖獲勝也值得高興。

我退後兩步還劍入鞘,剛說了聲「承讓」,眼前忽然一花,想要應變已慢了半拍,腰間吃了霍都一腳,身不由己向後飛去,把一桌筵席撞成粉碎。

郭靖、宋遠橋在群豪喝罵聲中搶出截住霍都,霍都也沒打算再向我下手,獰笑道:「是你贏還是我贏?」

黃蓉氣極,冷冷說道:「你倆勝負早分,耍這種無賴行徑要如何搪塞天下悠悠之口?」

霍都冷笑道:「誰說分出勝負了?小王可還沒有認輸,難道不許人家敗中求勝?」

「既是如此,」我在耶律齊和耶律燕兩兄妹的攙扶下站起來,「那我也沒輸,要再比過嗎?」

霍都還要再說,旁邊傳來兩聲大喝,李思豪和那白衣公子由動而靜,四掌相黏比拼起內力來,眾人注意力因此又落到還在對戰的四人身上,而胡斐和靈智上人的比鬥亦已接近尾聲了。

胡斐雖佔了兵器上的便宜,但他父親早逝,家傳刀法全憑自學得來,於是火候便差了點;靈智上人卻在其本門武學沉浸數十年,大手印威力驚人,竟反過來壓制着胡斐的單刀。

胡斐連使「進步連環刀」、「上步摘星刀」兩招搶攻,給靈智上人連拍兩掌,以掌上蓄積的密宗內力逼得偏了準頭,胡斐正想變招,靈智上人突變掌為爪、變內力為外功,右掌陡地抓住刀背。胡斐早被靈智上人的掌勁累得手臂酸軟,給他這麼一擰,再也拿捏不住,單刀輕易便給奪了去。

靈智上人更不打話,左掌拍出便要給胡斐一記大手印,竟欲取人性命多於贏出比試!

「接刀!」刀光一閃,人群中擲出一柄單刀,眨眼飛到胡斐身後。胡斐轉身、接刀、再翻身出招,三個動作一氣呵成,靈智上人慘叫一聲,兩個指頭飛脫落地,卻是被胡斐單刀削下來的!

我常跟胡斐切磋武藝,知道他這招叫「鷂子翻身刀」,也是胡家刀法的殺着,因出刀前用身體遮擋,對手看不出他這刀將劈何處,端的是防不勝防!何況靈智上人剛剛空手入白刃,萬料不到胡斐立即便換上另一把刀,這才着了他的道兒。

靈智上人捧着冒血的左掌,臉上神情又羞又慚,當真進也不是、退也不是:要再上前動手嗎?他的武功都在一對肉掌上,只要催逼內力,左手斷指處便射出兩股血箭;要就此退場麼,這張老臉不知要往哪兒擱!黃蓉微微一笑,又說:「我們連追兩陣,這下可是二比一暫時領先!」

金輪法王臉色難看之極,嘿聲說道:「小徒霍都與那小子還未分出勝負!霍都,你再跟他比一比!」

霍都剛道了半個「我」字,那邊廂李思豪和白衣公子卻倏地分開,李思豪連退七八步,臉色蒼白得嚇人,緊咬下唇默不作聲,看來竟是受了內傷,正自努力調息。那白衣公子神情也好不了多少,只見他向後一蹤,然後蹲下身來,雙手按着地面,臀部翹得老高,姿勢古怪之極!郭靖和黃蓉對望一眼,異口同聲的說道:「蛤蟆功?」

那白衣公子姿勢還真像一只趴在地上的蛤蟆!更有甚者他鼓起兩腮,喉嚨裏發出教人毛骨悚然的咕咕聲。

李思豪聽得郭靖夫婦之語,又退後兩步,舉起雙掌護住自身:「甚麼蛤蟆功?難道……難道是廿多年前縱橫江湖的西毒的絕技蛤蟆功?」

「這位歐陽公子正是白駝山傳人歐陽飛雪!」蒙古武士中有一把清脆的女聲說道:「今日教你們見識蛤蟆功的厲害!」

李思豪雙拳收在胸腹之間,也把全身內力運動到手掌之上,但聽那歐陽飛雪喉中咕咕、咕咕越來越響,忽然呱的一聲揚起上身,兩隻手掌向李思豪胸口平推過去。李思豪不敢怠慢,也是雙掌齊出,篷的一下巨響,兩人手掌又再相黏,然後凝住不動。

四周不論中原群豪還是蒙古武師都緊緊注視着兩人,知道他們是以內力作生死鬥,不分勝負決不罷休!我和胡斐兩陣皆贏得甚是僥倖,若論真正實力,我們又如何是霍都和靈智上人的對手?但比拼內力卻是半分也取巧不得,幸好李思豪和歐陽飛雪的功力值本來便相差不遠,因此鬥了個旗鼓相當、一時勝敗難分。

不到一盞茶的時間,李思豪已是滿頭大汗,歐陽飛雪頭頂更冒出白煙,似乎到了關鍵時刻!就這時候,一直遊刃有餘的歐陽飛雪臉上突然變色,他沉聲大喝,雙掌用力一推,李思豪便如紙鳶般向後飛出,直撞到大樹的樹榦上面;至於歐陽飛雪則像喝醉了酒般搖搖晃晃,接着慢慢的倒地不起,蜷曲着身子毫無反應。

蒙古武士中跳出兩人,將歐陽飛雪抬了回去;我方汪嘯風和白小樓也上前抱走了李思豪。黃蓉回頭跟張松溪說了兩句,站出來朗聲道:「這一陣雙方都失去知覺、無法再戰,算是打和。我們鬥了四陣,中原取得二勝一和的成績,接下來這最後一陣,你蒙古縱然得勝,也只是打個平手;要是有甚麼閃失,更只有鎩羽而歸了。據我看打和甚好,這最後一陣就不要比,當你們不戰而勝,雙方和氣收場吧!」

金輪法王打了個哈哈,沉聲說道:「事已至此,蒙宋豈能和氣收場?剛才我已說了,小徒並未認輸,就當打成平手,我蒙古和你宋人各得一勝,這最後一場還是非打不可!你們是哪位下場與我比試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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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……未完.待續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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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桃默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