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貳參.第二二九回 暗藏一角偷聆秘聞
「我們與數十位川湘武林同道,在南四奇帶領下追蹤血刀老祖,希望救出水姑娘……沒想到竟栽了個大觔斗,差點給血刀門聚殲於雪谷之中。」我把最近數月的經歷,匆匆向石清說了一遍,「要不是張三、李四及時趕到,恐怕我已命喪血刀老祖的血刀之下!」
石清聽了如此驚心動魄的故事,不禁嘆道:「不想『中平無敵』竟陣前倒戈,南四奇此行只『仁義陸大刀』一人生還,對江南武林的打擊不可謂不大!」
閔柔在旁邊感嘆道:「我們要是得知消息,定當加入救援水姑娘。」
「不就是為了你這孽障!」石清怒瞪了石中玉一眼,又問我,「自襄陽一別,阿一在江湖上的名頭更響了……誰沒聽說你『火燒連環寨、一劍誅七霸』的事跡?相比『三戰金輪法王』實在不遑多讓。這次大雪山之行,亦是為著救水姑娘、援雪山派,相比我夫婦倆為子奔波,阿一可真是大仁大義的少年英雄!」
「石莊主過獎了!」雖然我對NPC也有「見小童將入於井」式的惻隱之心,但更多時候以打電玩的心態刷任務,這時候得石清由衷一讚,竟面紅耳熱起來,「我不過是多管閒事罷了……聞得張三、李四下一個目標便是雪山派,我想起跟『氣寒西北』白師傅總算有些淵源,於是跟著聶風、步驚雲趕來凌霄城……幸虧如此,才得見石莊主、石夫人一面呢!」
夜裏從雪山走下去真不容易,有時落腳點的積雪不牢固,隨時要從山道摔下去,更何況我懷裏抱著一個雙兒?這時又聽石清問道:「接下來阿一有何打算?」
「此刻距離六派圍攻光明頂的中秋之約尚餘不足二月,我想也是時候起程、出關到西域去!」這陣子一直開啟新地圖,繼西南大雪山後,輪到西北的崑崙山和天山,真是想想也興奮!
石清和閔柔對望一眼,說:「此事我亦略有所聞。聽說計劃還是崑崙派掌門鐵琴先生在襄陽英雄宴後提出,那時候大概只有幾位首腦人物知悉……但近月江湖上已傳得沸沸揚揚,除了六大派外,不少人都磨拳擦掌,打算前往助拳。」
「那石莊主是否也……」
「玉兒接下賞善罰惡銅牌,不能掉以輕心……我們大概會根據銅牌後面所刻的地點,在附近覓個地方住下來……反正玄素莊都給雪山派燒了,我們已是無家可歸!」石清笑了笑,說,「對我們而言,最重要是避免節外生枝,準時赴約……我欲借此與雪山派勾銷一切恩仇,屆時要出甚麼差池,玉兒竟趕不及去俠客島,豈非反過來連累了雪山派諸人?」原來銅牌後面刻有信息,怪不得張三李四放下銅牌就走,沒多說一句話。
雪山的夜晚並不昏暗,儘管四野沒有半點燈火,白皚皚的雪地反射著月光,竟使這個空間帶上一片夢幻的深藍,而這深藍是能夠看得見的。月色中瞧見山腰那一排供來訪者休息、停馬的木屋,即使還隔著老遠就如小黑點般,卻是清楚得見。
我們加快步伐,終於來到木屋前面,小花像是有所察覺似的長鳴不已。我放下雙兒,領著他們走到木屋後面的馬廄,裏面只有三匹馬,其中兩匹還是我和石破天騎來的。「咦,黃昏時候好像有更多……石莊主,你們的馬兒呢?」
石清搖搖頭,說:「我們並非騎馬來的……在這種山嶺之上,如非滇馬、川馬,只怕不易行走,你這匹……好像改了個名兒叫小花?小花倒是良駒,跑山如履平地。」
我心中思索半晌,已有了決定:「石莊主,你讓石世兄代雪山派前往俠客島,背後那層意思我明白……但依我看,威德先生白老爺子狂妄自負,氣寒西北白師傅亦十分彪悍,單單這兩人便決不答應……他們是寧願滅門也不願苟活的人,只怕千方百計要搶回賞善罰惡令!」
「這個我如何不知道?所以才要盡快離開……」
「石莊主,這三匹馬你們騎去吧!」
石清還沒反應過來,我又說:「小花原本就是石莊主慷慨相贈,此時正好為舊主出力!小花雖然神駿,但我之後前往西域,只怕要翻山越嶺,又要橫越荒漠又或者經大漠,實在不適合……石莊主,儘管才見面,我們就在這裏分道揚鑣吧!」
「你不走嗎?要是雪山派追上你,怕……」
「我還要找到那位和石世兄長一個模樣的石破天呢!找到之後,就直接前赴西域吧……」我笑著說,「我雖跟石莊主、石世兄有些淵源,雪山派總不能遷怒於我,何況我也在趕走張三李四一事出了大力?白老爺子一代豪傑,脾氣再大也不至於恩將仇報。」
閔柔為親生兒子著想,卻不像石清般有諸多考慮:「易兄弟,真是多謝你啦!你一直為我夫婦、為玉兒出心出力,所以會遇上那位……那位石公子,也是為了認錯玉兒之故。我真不知道要如何報答你……」
我連連搖手謙遜一番。閔柔嘆了一聲,才又道:「那位……石公子原本不姓石?他長得跟玉兒如此相像,要不是並肩而立,還真不容易分辨呢!這世上實在是無奇不有。」
石清寒著臉道:「人家武功既高,人品更好,竟為了長樂幫主動接下賞善罰惡令……我看他言行十分憨厚,跟這不肖子相差何止十萬八千里?阿一說與他相處片刻立即知道認錯人,不就是這意思嗎?」
我無言以對,即便點頭搖頭也嫌多餘,氣氛十分尷尬。好在石清擔心雪山派追上來,沒在這題目發揮下去。石清把馬牽到外面,對我說:「阿一,好好保重!」
閔柔也說:「易兄弟是做大事的人,六派圍剿光明頂,自然不能不參與……但此行極是凶險,易兄弟務須萬事小心,不要太勉強自己。」
我心裏感動,點頭表示受教,和雙兒站在小屋旁邊,目送三人兩騎消失於山坳後面。
石破天去追張三李四,我估量他不會追到,可往哪裏找他才是?「石破天思路直接,要是追丟了,大概會返回凌霄城吧?我本來就應該待在城裏等他……可是憑著我跟石清一家的淵源,雖說不怕雪山派遷怒我,但這樣回去凌霄城也太難堪了。」
剛才一場劇鬥,我也為李四掌傷,胸腹間一直有些不舒服,這時候閒下來,便從次元包袱取出藥瓶,與雙兒各服一枚九花玉露丸,這才往凌霄城方向走。忽聞山上傳來細碎聲響,我立即拉著雙兒躲到旁邊一塊大石之後,果然過不多久,便見四條人影施展輕身功夫下山。四人輕功僅屬一般,卻已足夠在雪地奔馳。「看他們身法,應該不是白萬劍這種高手,就算被他們發現我也不怕。」
就這時候,山下又有人急步奔上來。此人步大力雄,又沒隱藏腳步聲,立刻便驚動了上面一夥人。四條人影當即散開,剛剛俯伏雪地上面,來人亦已現身——我嗖地吸了口氣,那不是石破天是誰?看他一臉落寞,果然沒追到兩個結拜哥哥。
石破天走到近處,埋伏四人仗著月色也看清楚其面目。為首一人發一聲喊,四人長身而起,將石破天團團圍住。「狗賊!給我站住!」「看你往哪裏走?」「你有甚麼企圖,竟敢折返?」「既然你這萬惡的淫徒自投羅網,莫怪我們不客氣了!」
聽聲音我也認出她們了——四人竟全是女子,為首一個正是史婆婆、餘下三人卻是阿綉、秦紅棉以及木婉清。
石破天呆了呆,已猜出一二:「你們想找石中玉?可惜你們又認錯人啦,我是石破天!」說到這裏,石破天忍不住搖頭,喃喃說道,「雖然石破天原來也是石中玉另一個身分,我其實是狗雜……」
眾人在練武廳中見識過石破天和石中玉如何相似,此刻聽石破天如此說,全都呆住——這當然有可能,但亦有可能是石中玉冒認石破天以求脫身,她們要怎麼分辨兩人啊?至於衣著,那是作不得準的,她們大概也沒甚麼印象了。我正思量是否要挺身而出,阿綉忽然說:「奶奶,這位大哥不是……不是那人。」
史婆婆十分意外:「啊?你能分辨出來?」
阿綉用力點頭,說:「他倆相貌雖然相像,然而……氣質決計不同。只要那人……那人有這位大哥一成的忠誠厚道,也就不會……不會……」
石破天聽得一頭霧水,我卻是知道底蘊的。想當日阿綉差點被石中玉污辱,選擇跳崖自盡,總算給史婆婆救了去,五年間祖孫二人都在找石中玉報仇。史婆婆在凌霄城裏發現石中玉,便想一刀殺了,只因被我干預,後來又要應付賞善罰惡使,這才把報仇之事擱到一旁;待張三李四離去後,史婆婆安頓好受傷的白自在、白萬劍父子,自然急著想追上石中玉,還因此拉了修羅刀兩師徒幫手。「石中玉雖然不濟事,但只憑你們四人,怕難以自黑白雙劍手中殺掉他吧!」
史婆婆冷哼一聲,問道:「喂,你這小子鬼鬼祟祟的在做甚麼?」
石破天如實回答:「剛才我去追大哥二哥,只可惜沒追上,正打算回山上找易大哥呢……」
史婆婆聽不懂,阿綉在旁邊解釋:「奶奶,這位大哥看似和俠客島使者有些淵源,至於他口中的『易大哥』,莫不是那個阻撓奶奶殺死那……那人的易一易公子麼?」
「對!正是那該死的臭小子!要不是他多管閒事,我早殺了石中玉那隻小畜牲啦!」史婆婆向石破天怒目而視,「你又怎麼勾結俠客島對付我雪山派?」
石破天被問得啞口無言,倒是阿綉又說:「奶奶,這位大哥,還有那位易公子,在逐走俠客島使者時出了大力,要不是他們,爹爹已接下兩枚賞善罰惡令了。」
「也虧石清那小子想得出來,竟讓那隻小畜牲暫代掌門接令……可此事要給外人知悉,雪山派以後要如何在江湖立足?」史婆婆並不感恩,嘿聲道,「我追殺他,除了給你報仇,也為搶回兩枚令牌……此事讓你爺爺知道了,只怕要立即吐血、一命嗚呼!」
「奶奶就喜歡胡說八道!」阿綉嗔了一句,又對石破天說,「這位大哥,你回去凌霄城只怕也是白走一趟……易公子早已隨石莊主離開、不在城中!」
石破天登時慌了手腳:「咦?那我上哪兒去找易大哥?啊呀~如果易大哥到山腰那間木屋取回馬兒,可就追不到啦!我易大哥的坐騎小花,的是神駿,走山路如履平地……」
史婆婆拐杖頓地,咬牙道:「我沒想到這一層……的確,只怕咱們追不上了!」
秦紅棉和木婉清都是一副咬牙切齒的神情,倒是阿綉似乎並不十分熱衷。
「那個易一太也多事,下次遇著他,看我不抽他的筋、剝他的皮!」史婆婆神情兇狠,旁人都不敢答話。史婆婆扶著拐杖在一塊山石旁邊坐下來,無視急得團團亂轉的石破天,問那秦紅棉說,「修羅刀,剛才急著追趕,都無暇問你……這次你上凌霄城是為了甚麼?」
秦紅棉啊了一聲,說:「沒甚麼……我和師妹多年不見,特意帶徒兒前來拜訪,只沒想到師妹竟然……竟然迷失心智……」
「這都是石中玉那小畜牲害的,所以讓你幫忙殺他也不冤枉。」史婆婆說,「阿綉她娘是思女情切,阿綉這次回來,她見了之後病情已有好轉,也許就此康復過來……你剛才都說有許多年沒上凌霄城,怎麼突然就想起要見我媳婦?有道是『無事不登三寶殿』,你有甚事就直說吧!」
我也想知道秦紅棉、木婉清師徒造訪凌霄城的原因,便豎起耳朵細聽。秦紅棉沉默片刻,說:「不瞞白老夫人,我有一仇家,許多年來一直找我麻煩……原本我也不怕她,只是最近她找來一些人追殺我,當中頗有些高手,我抵敵不過,逼不得已唯有找師妹商量,豈料……」
「我媳婦武功不見得比你好,你是想把萬劍、把雪山派也拖進水裏吧!」史婆婆冷笑兩聲,似乎忘記了雪山派才剛躲過一次覆滅之危,「對頭是誰?配得上做我雪山派的對手麼?」
「曼陀山莊江湖上聲名不響,白老夫人沒聽說過也不出奇。至於這次她請來的人身份更是神秘,但我估計很可能就是近年武林常有傳聞的九流……」
「九、九流?」聽到秦紅棉說出不得了的事情,我幾乎便要從山石後面跳出去。史婆婆卻搖頭說,「九流甚麼的老身亦有耳聞,只是別人也都是道聽途說……九流好像是殺手組織?你懷疑仇家僱用他們殺你?」
「也有說九流是九個門派暗裏結盟,盡幹些見不得光的勾當。這幾年不少門派遭到滅門,有傳是日月神教所為,亦有傳是九流……總之絕非尋常殺手。」秦紅棉語帶猶豫的說。
「如果九流隨便就把人家滅門,怎麼又放生了你師徒倆?」史婆婆嘴皮子果然不饒人。
阿綉插話說:「秦師伯,你要是有甚麼根據,不妨說來聽聽。」
秦紅棉點點頭,臉上神色猶有餘悸:「我三次遇著他們,都是僥倖死裏逃生……雖然這些人武功比我好,卻似乎有些輕敵,尤其最後找上門的漢子,出手前有些瞧不起人的言語,我才肯定他們是同一夥人,而且有從屬關係。」
阿綉見史婆婆聽得入神,繼續問:「就算對方真是殺手組織,也不一定就是甚麼九流?」
「我雖為女流,但十餘年來孤身行走江湖,自問見識不亞任何人。江湖上仇殺事件雖多,大都是幫會所為,收錢殺人的事有,亦不過多做一門生意……就算有專門殺人的組織,規模也不會太大。我後來回想那些話語內容,感覺他們背後勢力十分龐大,可又不是日月神教、長樂幫那些邪教幫會的感覺,只有九流的傳聞相吻合……」
「這畢竟只是推斷而已。」史婆婆徐徐起身,說,「如你所見,阿綉她娘還沒康復,雪山派也是內憂外患,無暇照拂你的事情……不過你師徒倆可暫住凌霄城,九流甚麼的再猖狂,也不敢跑到凌霄城放肆!」
我想起在福州城外看見嵩山派與疑似九流的人勾結,如今秦紅棉也疑心自己成為九流目標,假如都是真的,九流倒真是「大小通吃」,啥生意都不放過。「如果九流真的盯上秦紅棉,那麼只要守在她旁邊,便有機會擒住其中一二個殺手。不同級數的殺手負責不同項目是常識吧!對付秦紅棉的定然不是甚麼好手,否則也不致讓她有機會跑到凌霄城求救!」但想深一層,真讓我得手又怎麼樣?我原意是打聽九流虛實,可如果只抓到負責小任務的嘍囉,他會知道多少組織裏的秘密?
「好了,咱們回去凌霄城吧!」史婆婆拐杖一頓,便要往山上走。阿綉上前扶住史婆婆手臂,瞥見石破天不知所措的模樣,回頭對他說:「這位……這位大哥,我不知道上哪兒才找到易公子,然而你再不動身,就更難追上他了。何況……何況你雖然不是那……那個人,但你倆長相如此相似,實在不宜再到凌霄城……」
石破天其實不笨,他早知道石中玉如何顧人怨,且與雪山派有著深仇大恨,因此也感謝阿綉提醒,向她深深一鞠躬,這才轉身離開。我本想立即追上去,沒想到阿綉扶著史婆婆上山,秦紅棉卻沒有跟隨,她和木婉清兩人就這樣站在山道上,躲在一旁的我和雙兒自也不敢輕舉妄動了。待史婆婆、石破天都走遠,秦紅棉忽然冷冷的問:「阿婉,你還打算跟我上凌霄城麼?」
木婉清嚇了一跳,顫聲問:「怎……師父怎麼這樣問?徒兒不跟著師父,還可以上哪兒?」
「我哪知道?興許去找那個易一吧!」
聽到秦紅棉提及我的名字,我又是一驚,差點以為被發現了。雖然我不怕她,這種情形下遭人叫出來卻也尷尬死了。木婉清全身一震,反問道:「我幹嗎……幹嗎要去找他?」
秦紅棉斜睨著徒兒:「怎麼?你不找他?」
木婉清後退一步,咬牙道:「不找!」
秦紅棉哼聲道:「你不把易一找出來殺死,那毒誓要怎辦?」
木婉清呆了呆,搖頭說:「看來徒兒已非他的對手,就算找到他又可以怎辦?」
秦紅棉冷笑一聲,森然道:「只怕你是心軟不想殺他吧!你要是不捨得殺他,乾脆嫁了他做老婆算數,又何必勉強留在我身邊,應那『不得好死』的毒誓?」
雙兒忍不住瞄了我一眼,立馬教我面紅耳熱;至於木婉清一個女兒家被秦紅棉當面質問,自然加倍難堪:「徒、徒兒當日立誓,就已決定終身不嫁,一輩子侍侯師父你……」
「以前你說這話我還相信,可自從你昨日見到易一後,那副春心蕩漾的神情騙得了誰?你別一味搖頭,自己拿面銅鏡瞧瞧!」
我躲在山石後面,很好奇木婉清何謂「春心蕩漾」,卻又不敢探頭偷看。「木、木婉清對我春心蕩漾?為甚麼呢?」木婉清的顏值猶勝焦宛兒和藍鳳凰,現實世界裏這種機會根本不可能屬於我。「我可真要考慮是否開後宮了!」
就在我胡思亂想間,秦紅棉不知又說了些甚麼,便重新朝山上走去,木婉清低著頭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。我使勁搖搖頭,不讓自己心猿意馬,卻瞥見雙兒似笑非笑的,忙辯解道:「我和那位木姑娘其實是……」
「是雙兒尊卑不分、失了分寸。」雙兒定了定神,忙搖手道,「這是大爺的私事,無需向我一個丫環解釋甚麼。」我嘆了口氣,也覺得有些「此地無銀」,唯有住口不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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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……未完.待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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