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拾壹.第一四回 以退為進妙擬說辭

 

雖說想好好睡上一覺,但既知神石近在咫尺,我哪裏能夠安寢?仰躺架子床上望著頂架和床帳,思索如何從日月神教手裏取回神石,當想到對方隨時可能將神石轉移甚至帶到黑木崖,我再也按捺不住,翻身坐了起來。

外面剛好轉來敲門聲,我走去應門,原來是瑱琦。

「我用早飯時沒見著你,一問之下才知道你們真的抓到那個女子的同黨。」瑱琦在圓桌邊的凳子坐了下來,問道:「聽說你們又把對方放了,難道已經問出甚麼線索?」

我點了點頭,「果然與神石有關!那個女人自稱是日月神教,想從我身上探聽神石的秘密。我讓她離開,她透露了福康安府中被盜的神石暫存杭州西湖邊的梅莊裏。」

瑱琦聽了我的敘述,皺眉道:「這個消息可信嗎?」

我已想了許多遍,說道:「她說話的確不盡不實……老實說,我不相信她是日月神教教眾,她那樣說不過想隱藏真正身份。但正因為她不是日月神教,才會告訴我神石的下落吧!一來是順水人情,不損自身利益;二來也許期盼著我們跟日月神教大鬧一場,好讓他們混水摸魚。」

瑱琦側頭細想,喃喃說道:「你的說話亦有道理,那麼她是甚麼來頭?」

「我原本最想知道這個,但取得神石的情報後,其他事情都可先放一旁……會用她這種傢伙的組織,大概不怎麼厲害。」我苦笑道:「我只擔心知道神石的NPC越來越多,把事情搞得越來越複雜。」

「既已知道神石下落,你打算怎麼辦?」瑱琦又問。

「日月神教既然出手爭奪神石,早晚會送到黑木崖上面,我們要立即將之搶回……這關乎能否回去現實世界,我們別無選擇!」我說得斬釘截鐵。

「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,但英雄大會迫在眉睫,這時候去找神石,會不會趕不及啊?」

我嘆了一聲,望瑱琦道:「我才早知道你有這種反應……瑱琦,儘管最初你拜託我帶你回去現實世界,現在你在乎的卻變成其他。我明白你跟黃藥師、程英他們相處兩年,早當成親人般看待,難道就為了他們一直留在群俠世界嗎?」

我們已不是第一次討論這個話題,瑱琦自知理虧,卻說道:「這裏面有感情成份,也有人情世故啊!以我和師父的關係,實在不能缺席師姊和郭大俠舉行的英雄大會。我們要回去現實世界,除了收集神石和練好武功,還得當上武林盟主。這次天下英豪聚首一堂的盛事,正是你結交朋友、提高名聲的好時機,絕不能不去!」

瑱琦畢竟非一般女子,分析得十分透徹。我從掛在床邊的次元包袱裏取出搖控器,打開遊戲選單裏的地圖功能,說:「如今是十月中旬,距離十二月初八的英雄大會尚有差不多兩個月;杭州與南京之間大約有二百公里左右,來回不出十天……我們立即起程,趕去梅莊取走神石,再回來會合胡斐、李思豪他們,出發前往襄陽,這樣子你沒有異議吧?」

「這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了!」瑱琦無奈點頭,「希望不要發生甚麼意外耽誤了時刻才好!」頓了一頓,瑱琦又說:「你怎麼把搖控器放在次元包袱裏頭?要是不見了包袱怎辦?」

一般NPC打開次元包袱,只能看見用來掩飾的幾件舊衣服,絕對無法取得收藏在次元空間的物件。不過就算NPC得物無所用,丟掉包袱還是會失去辛苦收集回來的道具,幸好遊戲選單的地圖會標示出次元包袱位置,無論被偷被搶抑或遺失,也能根據地圖的定位系統輕易追回來。

因此正如瑱琦所言,把包袱和搖控器放在一起,不見了便無法尋回。

我不是不知道這道理,過去把搖控器放在懷中,試過幾次更衣時忘記取出,混在換洗衣物裏好幾天才發現;進行跟蹤、潛入等任務,行裝自然越輕便越好,有時連英雄劍也不想帶上,何況搖控器?至於與敵人交手,既怕跳高竄低時跌出來,又怕挨打時被擊中損毀,思前想後還是放進次元包袱比較妥當。

「其實我有看情況的……好像桃花島和焦家大宅,總不成遭盜賊吧?」

「那個女子不就是跑到這裏圖謀你的神石嗎?」瑱琦說到這裏,改口問:「阿一,你知道那座莊子在哪裏?」

「宛兒知道啊!」我說道:「而且西湖不像太湖和洞庭湖,剛才看過地圖啦!湖面面積不大,沿岸找一遍花不了多少時間。」

遊戲選單的地圖列出了名山大川、城邑鎮甸的名稱,甚至連城鎮的街道也有標示。不過一些細小村鎮與及窮山惡水,還有特定的遊戲場景,必須取得一定情報或者玩家親自去過才會紀錄在案。

瑱琦喃喃說道:「那個梅莊要真是日月神教分舵,那跟龍潭虎穴也沒兩樣……莫說四位隱世高手充當莊主,日月神教可能另外安排了好手看管神石。只你我兩人怕不夠對付他們,要喚上胡斐和李思豪幫忙嗎?」

我來回踱了幾步,說:「那次福康安提及神石已引起大家注意,加上昨晚之事,大概瞞不了多久……我正構思一個聽起來頭頭是道的解釋,好等大家不再懷疑,並且全心全意幫我收集神石!」

瑱琦一臉不以為然,「胡斐是你結義兄弟,李思豪也不是甚麼外人,向他們說清楚不就得了?」

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,「甚麼叫說清楚?收集神石是完成遊戲的破關條件,這個要怎麼說?不能讓NPC察覺自己活在遊戲世界裏頭啊!」

瑱琦紅著臉說:「欺騙兄弟好友而能處之泰然,我真佩服你啊!師父以為我來自未來,雖非事實卻相差不遠,我才稍稍心安。要我編個患離魂症、找神石尋身世的故事去騙師父,我怕不敢瞧他一眼!」

「我闖蕩江湖有了一定經歷,身世甚麼的已沒多少人問起。」我憶起當日黃藥師差點洞悉我們身份,加入華山派時又遭岳不群查問來歷,不由得一陣感嘆。「關於神石,我跟黃藥師說過能助我們回到未來;對陳家洛則假借黃藥師和南賢名義收集它們。第二個解釋最好,神石之事根本就是南賢告訴我們,黃藥師也不會說出真相。黃藥師也叫過我隱瞞真相啊!我是聽你師父說話……反正都是White Lie、善意的謊言,說得動聽一點不好嗎?」

瑱琦最聽黃藥師說話,她記起黃藥師的確吩咐過我隱藏「未來人」的身份,也就不再反對。

我又道:「我不會說得太天花亂墜……還是把一切推到南賢和你師父身上,只不過要在神石的作用上花些功夫。紅花會群雄也是關心這個,畢竟連福康安和日月神教也插手爭奪,要說它全然沒用,真是鬼也不相信。」

我梳洗一番,便與瑱琦去到花廳,拜託焦府家丁請出李思豪和胡斐。

這陣子我們已遊遍南京,今日趁著我和胡斐一夜未睡,天亮才回房休息,大家也留在焦家大宅沒有外出。我見胡斐精神飽滿,看來這兩個時辰睡得很熟,不似我幾乎都沒睡過。

「三弟,又玠,我把你們叫來,實在是有事情跟你們商量。」我請大家安坐,開宗明義說道:「昨晚有人夜闖焦府找我麻煩,你們都看見了。我和焦姑娘把她囚在後院柴房,不出半夜果然引得她的同伴前來搭救,結果也被我們擒住。」

李思豪在用早飯時,已跟瑱琦一道聽焦府家僕提及此事,但知道得並不詳細。「對方是何來歷?有何企圖?聽聞阿一已放走兩人,不知作何打算?」

我解釋道:「他們自稱日月神教,似有冒名頂替之嫌,我不敢盡信。但那女子知道日月神教長老搶走福康安神石一事,並提及神石下落,我覺得有調查的必要……我日內便會動身前赴杭州,希望截下神石,阻止他們將之運回黑木崖!」

李思豪啊聲說道:「又是神石!怎麼突然間江湖上所有人也對所謂神石趨之若鶩?難道它隱藏了甚麼武林秘密?」

我窺準時機,把早前擬好了的一套「演辭」說出來:「我早年從東邪黃藥師及武林奇人南賢口中聽到有關神石之事。當年中神通王重陽自知大去之期不遠,四出探訪故友將神石託付他們,如此隆重其事神石價值不問可知。但南賢鑽研數十載始終沒有結果,他認為中神通許是故弄玄虛──中神通勝出華山論劍,奪得采物若干,其他就包括武林盟主象徵『昇龍牙』與及武功秘笈九陰真經》……」

李思豪一邊把弄手中折扇,一邊說道:「昇龍牙我沒聽說過,九陰真經》則在江湖上引起軒然大波……」

胡斐附和道:「我也聽過九陰真經》,武林四絕固然為它華山論劍,就算江湖上那些不入流的宵小之輩亦覬覦這部秘笈,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練成絕世神功。」

李思豪又嘆道:「世風日壞,鄉紳地主尚且巧取豪奪、欺壓佃戶;武林中人講究江湖道義,但苦練武藝除了強身健體,也有力強者勝的意味。他們爭地盤、爭寶物、爭女人甚至只為爭一口氣,便毆鬥廝殺起來……何況是為了九陰真經》這部奇書?慕容公子曾告訴我,數十年來先後有三件武林至寶出世,引發幾許腥風血雨,許多人白白賠上性命,卻沒看過所謂至寶一眼。」

話題給李思豪岔開了,瑱琦竟然還問道:「哪三件至寶?九陰真經》算是其一嗎?」

李思豪笑道:「韓姑娘乃東邪門人,尊師當年有份參與華山論劍,與《九陰真經》關係至深,韓姑娘何以竟似一無所知?」

瑱琦臉上一紅,說:「我師父鮮有談及華山論劍,更從沒提起《九陰真經》,所以我是毫無頭緒。」

李思豪不再嘲笑瑱琦,解釋道:「只要有江湖存在,仇殺事件便無日無之……動機可能是利益衝突,又或者瞧對方不順眼。不過撼動整個武林,吸引所有人一起爭奪的至寶始終不多,四十多年前的《九陰真經》便是其一。幸好中神通想出華山論劍的點子,這才終止了江湖上的血腥仇殺。」

胡斐行走江湖經驗豐富,但對這些武林典故卻不甚了了,也加入每事問的行列。「第二件引起爭奪的至寶呢?」

「二十多年前,屠龍刀橫空出世,更有『武林至尊,寶刀屠龍,號令天下,莫敢不從』的歌謠廣為流傳。」李思豪繼續說道:「這次引發的流血衝突就更多,試問哪個不想成為武林至尊、號令天下?江湖上許多幫派均插上一腳,但誰得到屠龍刀,其他人便群起攻之,因此慘遭滅門的不勝枚舉。幾年之後,屠龍刀忽然不再出現,事件才又漸次平息。」

「第三件至寶呢?」瑱琦緊接著問。

「大約兩年前,福威鏢局被青城派攻滅,江湖傳聞是為了得到林家的《辟邪劍譜》。慕容公子曾言道,昔日福威鏢局創辦人林遠圖憑七十二路辟邪劍法橫掃江湖,雖說當時武林正處於青黃交接之期,亦不能抹殺辟邪劍法的厲害。豈料數十年後,辟邪劍法傳到林震南手裏,竟變得一無是處,許多人便以為林遠圖名大於實,亦有像余滄海般認定是林震南不濟事,要是自己得到《辟邪劍譜》,該能練出成果。」

「不過余滄海最終也沒有得到劍譜啊!」這個胡斐倒是知道,林震南夫婦逝世時,他就在兩人身旁,答應向林平之轉述遺言。正因如此,我和胡斐才有機會認識,然後結成異姓兄弟。

李思豪點點頭,說:「慕容公子以為,反正余滄海已搶先滅掉福威鏢局,其他覬覦《辟邪劍譜》的人自會加入爭奪,這陣子福州一帶多了許多江湖人物便是證據。余滄海找不到《辟邪劍譜》不等於別人也找不到,如能撿個現成便宜,不日便是武林高手!此外林震南的兒子林平之亦是奇貨可居……隨著林平之拜華山派掌門岳不群為師,大家才死心斷念,一場武林禍事消弭於無形,君子劍亦算功德無量。」

我冷哼一聲,說:「林平之未必知道《辟邪劍譜》所在,大家也不肯定辟邪劍法是否真如傳說中的厲害,犯不著為此得罪華山派。」

「所以慕容公子口中這第三件至寶,似乎有點名不副實。」李思豪話鋒一轉,望我說道:「依我看,那些神石才是另一個引起江湖紛爭的禍源!福康安、日月神教先後出手,至少死了兩個大內侍衛,海寧陳家血案亦可能與它有關……事情似有越演越烈之勢,早晚一發不可收拾,阿一定要趕這趟渾水?」

我沒料到李思豪有此一問,不禁呆了片刻,順勢便把話頭扳回剛才的主題上去。「我受南賢囑咐尋回失落江湖的神石,本來也在無可無不可之間。這次離開華山闖蕩江湖,我便以行俠仗義為己任;後來遭嵩山派迫害,我的感受就更深了。所以當又玠說要潛入天下掌門人大會,我義不容辭一口應允!姑勿論神石背後隱藏了甚麼秘密,福康安和日月神教不是好東西,拿了神石只會用來做壞事,我絕不能讓他們得逞!即便要我孤身犯險亦在所不惜!」

胡斐右手一拍椅邊小几,說道:「大哥怎會孤身作戰?小弟自當追隨左右,助你把神石奪回,好向那位南賢前輩交差。」

李思豪打開折扇又再合起,說:「既然阿一有了決定,便當算我一份!當日你連掌門大會也敢硬闖,我又何懼區區一個梅莊?」

我剛才刻意提到天下掌門人大會,目的就是要李思豪還我一個人情。李思豪的武功見識,在我們之間算是首屈一指,得他幫忙成事機會要大得多。結果事情發展一如所料,幾句說話便把他拖進水裏。

李思豪又說:「我雖然久居天南,這陣子也領教過日月神教的手段。阿一想跟日月神教作對,其志可嘉;但他們勢力龐大、高手眾多,我們需有所覺悟……稍一不慎便會送命!」

我點頭表示明白,「我們暫定明早起行……我會拜託焦姑娘備馬,大夥兒日夜兼程趕赴杭州,先探一個虛實再謀對策。我不曾想過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取走神石,對方亦不會乖乖的雙手奉上,一戰似乎事在必行。聽焦姑娘說,梅莊共有四位莊主,是結義金蘭的拜把子兄弟,武功很是不俗。他們這些年來隱居西湖湖畔,不知有沒有荒廢了武藝?我們最好先禮後兵,就算要打,也可以用言語相激,逼著他們答應有利我們的比試條件。」

李思豪點點頭又搖搖頭,「事情怕沒那麼容易吧?既知梅莊與日月神教的關係,那四位莊主蟄伏西湖許多年,必定有所圖謀,何況還多了神石這層顧慮!」

胡斐冷笑道:「如果梅莊真有不可告人之秘,我們正好揭穿它!」

瑱琦好心提醒胡斐:「日月神教可不是五虎門啊!」胡斐為替苦主出頭,曾以一人之力挑了廣東佛山的五虎門,把惡霸鳳天南逼得走投無路,此事我和瑱琦皆聽說過。胡斐始終年少氣盛,常常仗著俠義心腸衝動行事,瑱琦才有此一說。

不過想深一層,同樣喬裝打扮潛入掌門大會,我們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。

胡斐平日對瑱琦甚是客氣,這時候卻反駁道:「梅莊不是黑木崖……如果一個分舵甚麼的也難倒我們,以後不用行走江湖啦,老遠聽到魔教的名字便避之則吉!」

李思豪替瑱琦說好話,「胡兄弟,韓姑娘的意思是怕我們得罪日月神教之後,麻煩從此接踵而來、沒完沒了!或許待我們更有把握才……」

胡斐仍然不服氣,說道:「又玠兄,大哥說了要伸張正義嘛!魔教無惡不作,是我們俠義道的對頭,也不差早晚……難道我們現在看見魔教教眾奸淫擄掠,還得趕回家去練功,十八年後再找上他們?這樣的行俠仗義也太窩囊了吧!」

李思豪還要再說,瑱琦喚道:「李公子不用為我說話了,還是胡三弟說得對,是我太膽小了。」

我笑道:「夫子既云『三思而行』,亦有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』之語。瑱琦是要『三思而行』,三弟便是『知其不可為而為』!送死誰都曉得,三弟仔細思量仍要勉力而為,那豈是匹夫之勇?」

胡斐自知剛才說得太過,站起身向瑱琦作揖,「韓姑娘,剛才小弟出言不遜,還望看在大哥份上,不要見怪……小弟不像大哥讀了許多書,說話不清不楚,其實也是大哥那個意思……」

的確,我也算得上是讀書人──不是一般大學生啦,好像我那些修讀經濟、法律的朋友,要是回到古代跟古人說話,只怕落得瞠目結舌的下場。我大學裏頭也是唸四書五經、詩詞歌賦,雖然比不上古人,將就也能應付,何況這裏也不是真正的古代?

不過話說回來,胡斐的俠義心腸還貨真價實,而他混入掌門大會的風險也比我們要高許多;我這邊先不說有拳無敵、李思豪等好手助陣,我清楚知道遊戲玩法才決定冒險,動機不可同日而語。

這時候焦宛兒風風火火的走進花廳,我看見她便笑道:「我剛想找你啊!我們打算花點時間到杭州一趟,應該不至於耽誤前赴襄陽之期,你可否我們預備幾四快馬……」

焦宛兒神色甚是難看,根本沒聽清楚我的話,逕自說道:「易大哥,出事了!」

我心中一突,說道:「宛兒,有話好說……出甚麼事了?」

「那個叫譚青的男人,剛剛被發現死在一條後巷之中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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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……未完.待續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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